避免语速过快

五月到六月过得太快太满,直到已经6月22日想要静下来整理一下状况写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台灯上的月历还停留在五月,而迷幻的2020进度条马上就走过50%。

五月是生日月,每年的五月一日起就会进入一种特殊的状态。今年的五月尤其特殊,因为30岁毕竟是一个众所周知、约定俗成的大关卡。对于而立之年我一直没有过什么明确的预期,如果拿现状来比照的话也不算太差,但心里也很清楚地晓得距离最佳状态还差得远,但比起过去糟糕的两年来说又已经很好了。

生日那天大茶给我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她偷偷找了30多位朋友朝着镜头对我说:「30岁了要立刻放轻松噢!」立松是我的本名。「立刻放轻松」显然不是这个名字最初寄予的意义,万万没想到却成了我25岁之后最重要又最常被忽略的提醒。如果我的自我认知正确的话,我始终在扮演那个让大家轻松愉快的角色,不论是在什么样的场合。这种扮演甚至都不需要努力,只要有朋友在的情境里我就会自动切换,即便在自己最不好的那段时间里也一样。而承受了我最多沉重状态的人反而是茶,所有大家看不见的那一面都只有她知道。严格来说,直至现在我都还没有认真地表达过她给我这份30岁生日惊喜的感谢,太棒了超惊喜的好感动谢谢你,都不足以。我知道她尝试让我的朋友们替她再说一遍,她已经对我说过无数次的话。她希望这是有效的,哪怕一点点。而我现在想想,之所以还没有办法更敞开坦然甚至自信地表达谢谢,是因为我还无法满足她这份小小的期待。

六月连续出差两次,一次9天一次5天,半个月的跟拍工作加上穿插其中的琐碎事务。周四凌晨从上海回到厦门,周五就和茶一起市集出摊,闷热的天气在户外撑了两天之后确实有些吃不消。想要彻底放空一阵子,但此前落下的工作和新事项又已经将六月底填满。节奏与安排被打乱,用deadline和责任追赶疲惫,忙演化成乱,焦虑终于还是超出阈值,需要暂停。

实现暂停的时刻其实是今天下午看日环食的那会儿。我和茶趴在家里的飘窗上透过相机看见了这个下次见要196年后的景象。乌云恰好替我们遮挡了刺眼的光,日环食肉眼可见的那一刻我有好几层的想法,一是草薙的家徽、二是HEROES,三是地球和人类真的很渺小啊。

好了我写不下去了,放几张下午大茶拍的照片。

2020.06.22

想得美

「事与愿违」是人生常态的道理,在成长的进程中不断渗透、反复教育,但还总是希望能想得美。

今晚回爸妈家住,现在敲字的座位是我从小到大的书桌,空调声、楼上的空调外机排水滴落在波浪形挡雨板的嘀嘀嗒嗒、窗帘上的条纹密度、从高中用到现在的生肖马克杯等等,尽管很少回家了但仍然熟稔无碍。在这张桌子上我写过的文字量少说也有十来万字吧大概,此前的两本杂志书稿、各种约稿废稿瞎稿和入行后的飞机稿——在这张桌子上我把很多事情都想得很美,它们中的一部分还在抽屉里,被我妈妈悉心保存好。

它们是我的历史中并不鲜于提起的一段,甚至至今仍然会在某些时候用来矫正我的慌乱和不安。虽然我也知道这并非不可能,但确实很难绕回到那一条我原本最期望自己去往的路途上。大茶问我这些还需要留着吗,即便没有这些纸张我也会记得那些时候的状态和画面吧?当然。只是在今晚我突然意识到,保留好这些证明对于我爸妈的意义,或许远远大于我自己。我真正能纯粹地把事情想得美的年纪,大概也就是从那十七八岁到二十四岁吧。


这张书桌是那种定制的「电脑桌」,或许再年轻一些的孩子都已经不知道「电脑桌」是个什么玩意了。它为放置一台标准构成的PC台式机而生,显示器、主机箱和键盘都有各自的位置,因此它有一个非常浅、无锁不封闭的拉出抽屉,专门用来放键盘。我大概已经有四年没有拉开它,上面放着一本同样是四年没有再翻开的笔记本,记录着我入行后两家公司的作业思考、笔记和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通过项目和会议记录我判断出它的服役年份是2014-2016。

倒数第几页有这样四个字扎了我的眼睛,联系前后页内容这应该是2016年初。或许那是我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压力或负担,或是思考事情的方式变得愈发沉重和复杂,像是进入了另一个阶段。因为这几个矫情的字让我停下手上的工作,开始敲今天这一篇笔记。不再轻易地把事情想得美,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从那之后「时间」开始变成我几乎所有写作都会关联的主题,而如果有关键词排序的话,第二条一定是「轻」。不再能想得美的时候,便希望事情都能想得轻一些,轻松、轻量、轻快,都好。相反的我在私人的写作里很少提到「轻」这个点(或许乱写的诗里有吧),它更多地被我有意无意地植入在企划的方案或概念文案里,潜意识里似乎想让接触到的任何品牌、产品事件和活动都轻一些,不要有那么多的生意负担、诉求和所谓痛点。如果单就这一点来说,这也是想得美。

「不可兼得」和「事与愿违」一样,是老生常谈了。就像我拿起手机要拍上一张照片的时候一样,想要对齐、居中,也想要垂直、水平,还想要这边亮一点那边暗一点,都是想得美。

可我还是会想。

2020.05.07

N025 – 差时症

十年前听说的一种病,差时症,《李献计历险记》。

人民公园的那一段,在像王朔或者小老虎的旁白里,李献计奔跑起来。他说要带上重逢的王倩,用省下来的五十万,一人来身新衣服,换手机,买NDS和PSP,一堆零食,去西藏、九寨沟、杜拜、伦敦、夏威夷……

我在B站找到它,选了播放量最多的一个点开看,关掉弹幕。十年前到底看了多少遍,已经过去那么久,我仍然记得下一帧画面,记得几乎每一句台词和旁白,就像是二刷一部昨天才刚看过的影片一样。

如我所料,它成功地触发了我的差时症。

几天前豆瓣广播功能恢复,像是豆友们的节日,或是校友会。豆瓣曾经如同门户网站,设置成浏览器首页。上去先看看豆友们说了些啥,书影音更新了什么,小站小组里有没有新的留言,可能还有谁发了豆邮过来问最近好不好。现在的豆瓣就像几年前那条广告一样是个精神角落,不再是我的门户首页,连后院都不是,更像是80年代老房子会配的储藏间(自行车房)。我和大茶是在豆瓣上认识的,我们开玩笑说,在我们从豆友成为夫妻后,豆瓣的使命就已经结束了。

想要找找十年前我有没有给李献计写过什么,打开豆瓣。收到了也差不多是十年前关注的音乐人群发的豆邮,他说去年过得非常糟糕,酗酒,混乱的生活;今年没有计划的旅行,依旧没搞懂自己和想要的生活。我重新去找他的歌来听,全部都删了,只剩网易和虾米上零零碎碎几首,找不全。在吉隆坡的夜晚,我和17听着他的歌喝醉不知道多少次。

我和高中的几个好朋友有一个群,那个群现在很少有人说话,明明都还在一个城市里,要约个聚餐都约不到一起。有时候也会想就算约上了坐在一起,除了喝大回忆过去之外,很可能也没什么能聊到一起去的话题。下午Q在群里发了我们以前的照片,在thank you,给OA庆生、在我已经想不起名字的咖啡馆里讨论《晚安书》要怎么做、在第二年的白海豚音乐节上的集体合照。Q和她的Cheesemind要站上这周六的草莓舞台了,即便如此,我们也无法全员到齐站在台下为她打call。

差时症,竟然还有百度百科词条。

临床表现:

一、把一段短暂的时间,在感觉上漫长化。每秒都被延伸到无比漫长,好像永无尽头;

二、把一段极长的时间,在感官上短暂化。

我大概也有这毛病。比如今晚,十年一瞬;比如和狗兄弟相处的每分每秒,总觉得自己又要扛不过去。回去点开李献计想要再看一遍,这回打开了弹幕。这回终于不像是进入了阿伟乱葬岗,没有awsl,夹在各种吹爆、牛逼之中还有一些弹幕,是一个个人的名字、日期、电话号码。

「前边那表皮已经剥落得差不多的绿色长椅,身后大树下一小块干燥得不自然的草坪,井盖边上一块印着小孩脚印的水泥地……这些本该消失的东西,凶猛地标记着那些一去不回的好时光。我开始往前跑,再怎么好意思,我也不能让自己触景生情地跟着潸然泪下吧」

《李献计历险记》

2019.10.23

N024 – None

低效地工作了一天之后去接分享会结束的茶,开车经过五个隧道后到厦大。从家到厦大附近是之前近两年的通勤路径,有两种选择都在25公里左右。其中一条路线是在进岛后从城市中心穿过,需要经过3个隧道;另一条就是今晚的路线,走环岛干道,沿着这座岛的东岸绕到西岸。走这两条路径是不同的心情,从中心纵贯的那条路叫「成功大道」,有些商务气质,但相对近一些,我通常会在下班回家时选择走海边。当时每天的来来回回,就是这个笔记项目Routine Fragments(往返笔记)的来由。因为都要经过好几个隧道,高峰期堵车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就像是工厂里输送管道塞满了的货物之一,这并不比把挤公车地铁比做沙丁鱼罐头来得多高级。

刚才我用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一边看脱口秀大会的总决赛,一边写完了一篇非常荒诞的短篇。它其实是我临时接下的一个展览项目的一部分,用一个荒诞的互动方式来讲一个大众内心的问题。这个短篇说白了是宣发中的一部分,而我想通过写作的方式参与进去,因此就将一篇物料变成了一次挑战荒诞的创作。如果顺利的话,大概8个小时后它就会被推送了。

我其实有在回避一些可能性,就比如这次荒诞的创作。它的内容、属性、风格,都不在我给自己预设的范畴内,轻松甚至扯淡。即便已经决定要这么写了,还试图把一些不那么轻松的意涵藏进去,在过程中估量那些所谓深刻的意涵的比重与埋进去的方式,能不能被接受。写完之后我有些醒悟,我仍然在思考的其实是荒诞的内容是不是符合「人设」的事情。

和很多朋友聊过关于「人设」的话题,在微博的碎碎念和之前的诗里、播客里也都有提到过。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个对自己的人物设定,或是在不同场合中的身份转换,我也一样。非常明白这几乎可以算作一种社交技能,是一种实际需要,也因此会敬佩那些真的always keep real的人。当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我就试图去打破过对自己的限定,就比如在微博上的日常话痨,比如醉酒后的不控制,也比如去写一些直觉判定我写不来的内容。其实也就是尝试将自己的不同面向都公诸于众,而不去维持一个最理想呈现的状态,比如我也看土偶和土创(没有任何贬义)。

在用两个小时写完那篇我原本判定写不来的荒诞短篇之后,我坐在客厅地上只用了10分钟就写完了目前这些文字,并且决定会发出来。在去接茶的路上,开出最后一个白城隧道驶上演武大桥的时候,我就预设了今晚要写一篇笔记,但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这个笔记项目的除了记录在往返家中和其他地方路上的想法之外,也有一些篇目是这样在路上被预设出来的。

那大概是我全厦门最喜欢的一段路,在缓行的时候我试着拍下一张照片(不要学我),但果然是那么模糊的。

2019.09.23

N023 – Brain Storming

下午去领了核磁共振的结果,医生对着电脑看我脑袋的透析图的时候,我看得入神了。如果不做这次核磁共振,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我脑壳里面的样子。它就是一个灵长类动物的脑袋,和大街上亿万个人都没有什么不同。但也就是这个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脑细胞还有乱七八糟组织让我是我。它有时候不听我控制,却可以被药物控制。它每天帮我处理各种各样的信息,再转化成各种各样「被我理解了的」的信息。它沉静的时候应该挺有魅力的,它失控起来又挺可怕的。它决定我的潜力和局限,也决定着我会怎么过每一个日夜。到头来,我都还没学会和它很好地相处,甚至我都还不了解它。

昨晚因为要帮朋友转发信息又打开了已经关闭两个多月的朋友圈,刚才刷了一下又马上关掉了。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上面是一堆脑袋里的内容的发布台,日常的工作的文艺的,美好的丑陋的快乐的悲伤的高级的土气的,乱七八糟。可这有什么不好啊?这很正常啊,为什么我看着会那么烦?我得问问我的脑袋。可它不回答我。

我最近开始一个诗歌的写作计划,它是更快速有效的出口对我来说。我给这个项目取名叫hypocrisy,直译假装、矫饰、虚伪,我叫它「伪善的诗」。我通过这些不负责任的词句组合把所有「负面」的情绪变成可能有些浪漫的诗歌,有很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我也不必解释它们。我很难说这些东西真的能让我感到「开心」或者「快乐」。它们一定程度上和药物差不多,只是把自己的某一部分波动拉回中间值而已。平均、正常,有时候真的很重要。

我还有很多的工作没做完,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好,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我每天都想着的这些事情其实抛开一切瓜葛来说对我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我到底是谁到底要去过什么样的人生,妈的我都已经不好意思再问我自己这种问题了。可只有这个问题用一个巨大的灰蒙蒙又无可忽视的问号出现在我脑袋里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更靠近我自己一点点。

幸好我还有问题。没问题的话这脑袋也就真的没什么意义了。

N022 – The Point

「如果十年前的明天我发挥正常的话,或是不要碍着面子就是不复读的话,我现在的人生一定不是这样的。」

今天早晨上班的时候看到在考场前维持交通的交警时,脑子冒出来的想法。每当我想起高考还是如同噩梦一样。去往什么城市念了什么学校专业真的很重要吗?如果拉长时间轴来看这个问题确实没那么重要,那只不过是一个点而已。但那又确实是一个可以改变路径的点,第一次可以改变命运或是被命运改变。

但我还是常常向想要多聊几句的人,谈及当年考学的事情。

因为喜欢电台,高二暑假去中传报了个培训班叫「北广之星」。这种考前培训班就是让你像播音系的大一学生那样,早晨起来练声,有大三大四的学长来辅导,还请央视主持人来给你上课。那个夏天的回忆至今也只剩下北广校园里的几条小路,几张还是能喊得出名字的同学面孔,还有一些那个年纪里才有的离别的眼泪。

回了厦门之后,老爸认识了一位编剧。如今想来那位「编剧」应该不止十八线。他看了我写的一些故事之后对我说你应该去考编剧啊不然浪费了。就冲着中戏去吧,我有认识的人。

同一年冬天,又一次去了北京,在中戏的考前班上课。那会儿的课都安排在晚上,白天要么窝在干燥的旅馆里,要么就在北京随意坐公车地铁瞎晃。第一次见到了雪,但是化在地上污糟的样子打破了我所有对雪美好的想象。那应该是我经历过最冷的冬天,对于一个南方人来说。有一天晚上站在南锣鼓巷里等上课,下着雪。远远的有一位穿着大衣戴着绅士帽撑着伞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从黑暗中走进白光的路灯下,然后再走进黑暗中——这个画面是我对那一年北京的冬天留下最深的印象。那一切恰好是来给我们上戏剧史课的老师,我只记得他的样子,想不起他的名字。

真正到了考试的时候,确实是十八岁的我觉得离梦想最近的时刻。放榜的时候我几乎已经确认了我会留在北京这座城市了。直到十年前的明天,我知道无缘了。

我不晓得如果当年一切顺利前往北京念一所我把校名刻在课桌上的学校,我现在会是什么状态。抑或硬着头皮复读就是为了再考一次,又会有什么样的改变。但一定不是现在的样子。

那一个改变路径的点,很重要,但也无法持续地重要了。十年后的现在为了从痛苦的生活中剥离出一些纯粹的部分,我重新开始写故事。在这两周里我和17打磨着一个故事,看着它慢慢有了形影、有了框架脉络、也有了能说服我们俩的共鸣的点——就像十年前那样。

而这应该是更重要的点,我希望它能继承重现和贯穿下去,持续地重要着。

N021 – redirection

在台湾的最后一晚,我们住在高雄一对退休夫妇家里。他们的女儿在台北上班,怕爸妈在家太闲而帮他们做了airbnb。这座城市和我的预想截然不同,像一座巨大的模型。完善的城市硬体中人群稀疏,下午两三点钟竟然出现了捷运车厢全空的景况。本以为是都在上班工作,可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的捷运地道仍然如同末班车时的情景,直到商圈附近才稍微好转,但仍远远不及台北。

像一座模型,除了因为人少步调慢之外,感受不到城市的去向。与花莲、台中不同,这里的城市已经是发展了的,并不是那样淳朴宁静。一切好像已经安定稳固了,都在轨道上,合理妥帖地循环往复,而凝结成一种真空的状态。当然仅半日的停留也只能感受到一点表象。

城市是感受得到去向的。感受得到欲望的指引和创造的渴。至少那样是有力量的,怕的便是漂浮,这与人一样。在从垦丁往高雄的途中,在捷运里在街上,现在躺在床上依然无法入睡,我在想的都是自己的去向。这恐怕就是这次旅行的课题了。明天去热带,找这些年路径的原点。等我回到那里,去靠近我原本理想中的去向成型的位置,与如今的浑噩不甘和盲乱相印证,到底偏离了多远。偏离未必是错误的,但一定不是初始所期待的去向。接受、修正、推翻、重来,都要给自己一个去向。

「时间不多了」

N020 – stargazer

垦丁是动静分明的。动的部分明快热烈,是白昼,是阳光灿烂的太平洋。静的部分沉郁无声,是黑夜,是布满繁星但无法捕捉的天空。此刻我躺在民俗门口的草坪上,面对无以计数的璀璨,手机屏幕的光亮显得乏力和多余。渔船还未归岸,海浪的声音和风声在一个节奏上。

一定程度上来说,我们这次旅行好像就要结束了。明天前往高雄,从高雄飞吉隆坡,回到那个我生活了四年永远都是盛夏的国度。毕业的这几年发生的剧烈变化,那儿也算是个原点。我不会觉得那是第二故乡或是多么重要的地方,但也确实想过回去,用已然改变的心智再看看当时走过的路。

从哪里来,去过哪里,又回到哪里,你到底是谁,要成为什么样的自己,拥有什么样的生活和未来。依然没有答案,也必然没有答案。一定会继续迷失,一定会继续在自己的涡流里起伏旋转。但至少有一些方向感,会来自这些天的海风与星光。

N019 – choice

花莲宁静无争而可爱。靠近海岸的街区满是日据时期留下的痕迹,那些餐厅的招牌和氛围都都不必刻意而为之。「风调雨顺」张贴在店铺门口、印在家宅窗外的灯笼上、寺庙屋檐下的滚动LED字,这可能是小城人最在意的祈福。在这里居留久了大抵都会变得淳朴简单。

早晨滑翔伞的教练说他们只工作半天,下午到夜里都是要享受生活的。从山脉到太平洋的飞行航路已经飞了上百回,听他们介绍的话语仍能感受到对这片土地与海的信奉和自豪。在山海之间飞翔的时刻,是这趟旅程第一次感受到期待已久的渺小。与自然的亲近让这里的人们快乐,黝黑的肌肤和额前的汗水都透露着踏实的幸福。

赏鲸公司需要与海洋保护组织协同,控制每日出海的班次、航路以及叨扰鲸豚的时长。非常幸运见到了估摸有三四百头的鲸豚家族,当他们随着船行跃出水面,旋转、嬉闹的时候才真正理解为何将它们形容为精灵。同时也感受到「洋」和「海」的区别。海天一线、一望无垠、水何澹澹这样的词汇只有身临其境才真的得到教育。

自由与拘束,生命和死亡被平铺在同一个平面上,遗憾的是始终伴随着这行程的偏头痛使体会总是少了一些正向的部分。「我想我确实应该自由了」,是在海面上被浪花泼湿全身的时候冒出的想法,但好像又还未成为结论。在海面停留的时候,需要依据太阳的位置辨别方向,而我参照的总是城镇的方向,光就这一点而言「自由」就于我就还有很远的里程。

习惯于将对自己才有作用的形而上叠加进所见景致中去,变成难以被他人解读的隐喻,好像成为了这次旅行中不断自洽的方式。真实的阳光山脉与大洋之间的海市蜃楼,暂时还是我甘愿停留的迷局。而这一趟对渺小的认知和责问,也让我前所未有地想要穿越它,哪怕以出人意料的决定作为代价。

明天早晨出发,沿花东纵谷去往最南端。令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繁星与墨蓝色海浪里,是否足以让我写下答案呢。「时间不多了」,我对自己说。

N018 – self-consistent

今天一整日的湿热黏腻终于随着一阵骤雨得到调和,但对于心里的淤积并没有多少缓解。是在去年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下一场雨竟已经是我生活中最期待的一件事。而这份期待在雨落下来的时候就结束了,短暂急促的冲刷没能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就像绝大多数时间里的期待在降临的时候就结束了。

我依旧没有把自己整理好。我尝试着去接受无序的状态,同时去感受将自己置于无序中的惶恐不安、茫然无措和这两者摇摆之间的安定。这份安定并不是来自于努力去做些什么的过程,而是在那过程之后剩下的无力感。这么多年过去,打点好了自己的外壳,里头的混沌还是不断被搅和,沉闷郁结透不进光。

傍晚的时候和人聊起有什么是会留下来的,假设明天我们就将离开这个世界。这样的命题再一次出现在我日常的脑海里,并与眼前的生活对照,当然也没有答案。可以理解这样的思考其实多么没有意义,过好每一天有多么重要;或是根本就没有什么会留下来的,如果放到更长更广的维度来审视。

在这段时间里,我也主动尝试或被动接受通过工作的负荷来填充真空。几个月过去的结论是这并非一个好的方式。白天越奋力地攀岩,只是在制造坠落时更大的落差。不断反省检讨自身的欠缺、尽力的调适也并不能解决困扰的持续。这其中的原因是我无法做到身份的抽离,去坦然无负担地扮演一个本质上不适于自己的角色,无法自然地切换视角和心态,无法用一条线切开两种状态。我听取前辈兄长的意见,向内自洽,用逻辑梳理自己的行为和思考,试图逐一攻破遍布全身的悖论。在接受屡次徒劳之后,也想坦然面对,可另一种道德或责任的捆定又并不允许,甚至包括了表达,而在现在看来这些表达都如同呼救般希望被自己制止。

以上种种陪伴我度过不想面对的每一个日夜。甚至开始依恋夜晚的漫长,恐惧日出醒来的时刻。我可以想见在我找到什么之前,这样的日夜还会不断重复、持续不可终日,可我甚至已经不知道在找寻的是什么。

而为什么还要将这些碎片记录下来,一是这已然是我为数不多的存放与表达的方式;二是我仍然期待着等我可以坦然回头看的那一天,这些艰难的感受可以作为印证,或许这些暗色的笔记就能泛起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