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点的海浪

第一次和洪鸣去露营是2018年的4月29日。那一趟有很多朋友一起,加完班才往露营地赶去已经是11点多。到达的时候朋友们已经把帐篷都搭好,升起营火。大家围坐在一起烤肉、喝酒、聊一些平常不聊的话题,这和后续的每一次露营都一样。虽然离城市并不算太远,也算不上真正的荒郊野岭,但天空已经足够晴朗。我会举起手机用APP看星星,辨认它们的名字,也顺带找找大家的星座在天空的什么位置。露营点挨着水库,一整片望得到头的平静无声,即便有风也不会有浪,星光和月光也并不会投影到水面上。那个水库后来成为很多本地露营者的选择,帐篷和营火搭好又拆,地上的炭火痕迹始终有新有旧。

Starry Tides是洪鸣自己户外品牌的名字,它原本是我为给朋友新桥的短片《百亿麒麟》想的英文片名,没想到就直接用来做品牌的名称了,但确实挺合适的。在那部短片里洪鸣演的是一个小卖部老板,向买烟的新桥展示手臂上麒麟纹身的时候说:「傍晚那海浪,还有,墨蓝夜幕下这只繁星,都藏在我这只手里」。这个就是Starry Tides的由来,繁星点点的海浪。

繁星点点的海浪,我仅见过一次。是2018年5月19日的晚上,垦丁。那回是我少有的一次生日旅行,也是一次逃跑计划。我和大茶住在垦丁一家叫做「+樂水」的民宿,门口一大片草坪供人随意漫步小坐奔跑或躺平。「晚上天上星星会多到让人想吐噢」,白天民宿的管理员对我们说。我见着了。无限延伸的太平洋和无限延伸的墨蓝夜幕,繁星在天上也在海面上,似乎都随着海浪的声音摇晃、闪耀。

那天晚上我发消息给洪鸣和新桥,说有生之年你们一定得来见识感受一下,我知道他们俩一定会很喜欢这里。而现在Google搜索那家民宿,已经显示「永久停业」。但那片繁星点点的海浪还在,就像任何一片露营地上方的夜空。

六月初我们一起去济南出差拍摄,在拍摄的空档我帮他修改一段需要提供给市集主办方的自我介绍,是这么写的:

我是洪鸣,居住在厦门,游走在家与野外、厦门城市周边的山野海洋。我想通过去野外来思考更多日常中麻木的习惯:依附于城市的人,可以只用1、2个小时就到达完全不同的环境,并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可以撒野,可以聊在城里无法聊的话题,暂缓白天的节奏。仅一个晚上的片刻舒适与忘却,就足以令人愉悦。一早回到城里各自做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是我的日常生活。

之前我曾认为他只是纯粹地向往野外,前往自由无拘束的大自然是一种逃离。现在想来其实并不是。就像前段时间洪鸣问我要不要跟他去火山岛浪一下,往返三小时就好。成为说走就走的日常的好处并不只是逃离,而是可以随时出走,也随时回来。我这么理解的,也不知道是否更接近了他的本意。

在我们一同配合的几个项目里,他扮演的角色是美术指导,设计的方式和灵感来源大多也是野路子,大致可以说是通过野生得有些紊乱的路径去往一件精致产品的视觉表达。这个过程大家经常听不懂但我偏偏又都能理解,所以时常在讨论或是会议里扮演他野想法的翻译,循着他的抽象描述里捕捉到轨迹,途经大山大河、路过艺术家、来到一片夜空中、找到闪光的一颗星星,然后摘下来砸在纸面上,变成一幅画面。

同样是那次济南的出差,我们住在镇上的酒店,当然不比城里的精致。他的房间是我们一行人中最大的,变成了客厅。新桥比我们晚几天到,问我们有什么需要帮忙带的,我说咖啡不太够,洪鸣说:帮我带一束鲜花。那趟工作挺辛苦,但是最后几天他房间里都有一束从厦门空运过来的黄色鲜花,亮闪闪的。

Starry Tides现在还没有很多产品,有一款小包身边的朋友人手一个,出门带着像是一种帮派证明,无形间关联了一群人。我也买了一张洪鸣做的椅子,去露营的时候带着,在家就放在客厅。这张椅子也是恰恰(我们家猫)最喜欢的椅子,每天霸占。如果猫会做梦,在那椅子上睡着大概是能梦见繁星点点的海浪吧我猜。

我的爱人朋友

如果我单独去一个朋友们的聚会,或是某一次满场都是朋友参加的活动,大家和我打招呼的方式不会是「哈喽!嗨言玖!」,而一定迎面就问「大茶呢?」。上个月中独自去朋友举办的活动,特地算了下我被问了12次「大茶呢?」,我开玩笑下次如果是同样的状况,需要在胸口挂个牌写着:大茶有别的事儿忙去了~

在写这篇的时候,大茶已经在沙发上睡着,恰恰也趴在她边上陪着,电视里在播放着上周的《乘风破浪的姐姐》。从三年前我们搬进新家之后,已有数不清的夜晚是这样的状态,我在书房里工作或者看书,她在客厅已经睡着,等我工作结束或者也困了之后再非常费劲地叫醒她一起回房间(当然要换她叫醒我也一样费劲)。同样在家里,我们的睡眠时间也可能有长达5个小时的不重合,前两年甚至可能她起床了我才去睡,即便在同一个时空里也可能存在时差。

上一次写大茶已经是六年前,这篇文章也在这公众号里(建议等到读完这篇再翻回去读,也可见这个公众号的历史多么久远)。那时候我们还住在思北的小出租屋里,我每天转2-3趟车穿过整个厦门岛到最东边的写字楼上班。我刚回国一年,大茶也刚刚从福州搬到厦门来,无论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我们的生活远远没有现在丰富和充足(虽然简单的小空间里还是塞满了东西)。我只是一个在广告公司上班的小文案,每个月领着不太够用的薪水,成为能自给自足的自由职业者还是非常遥远的目标。那会儿她一定也不曾想到会成为规划整理师,作为一个小众行业的创业者每天忧虑着发展,而我从职业属性上也如愿成为了当初期望的状态。从我还在念大学,每天只能通过whatsapp、skype联系,一年见两回;到我回国开始工作,结婚,换工作,从去年开始成为freelancer,而她开始创业。

再过几天,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九年,3288天。

大茶始终没有变,一直是我刚刚认识她时候的模样。有时候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可以有一个人在任何层面都可以不为世事与经历所动地保持乐观与美好,始终向阳而生也从不着急逆风翻盘。之所以会这样想,大抵是因为作为生活在一起而作为参照的我自己,被时间和经历推搡着改变了太多。就这两年中的有些时候,她会看着我的脸半开玩笑地说,你的脸怎么变得这么大啊,啤酒肚要出来了啊,头发怎么不剪啊,胡子怎么不刮啊,都不是我刚认识你时候的样子了,啊我的白衣少年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啊啊。爱人之间总有这样的时刻吧,或许是7分玩笑,3分感慨,而我总会在那3分里希望把时间按下暂停。

上一篇写茶的文章里提过,我和茶在一起的契机是张悬在厦门的音乐节演出,那时候大茶还不叫大茶,叫「木糖」。2012年有朋友在演出上把我们的故事说给张悬听,她在歌词本上写下了祝福我们的话,让朋友转交给我们。过去这多年之后,因为茶的始终不变,我想是有做到张悬本人给我们的祝福吧。

始终没有变的部分除了乐观和美好,还包括拖延症和反应慢半拍,据说这也是她从小的毛病。我的反应快,也经常多线程思考和操作事情,而她就只能一件事一件事地做,做不完上一件事就永远进不去下一件。丢三落四忘东西,出门手机没有带直至今年都还发生过。我总是念叨她缺乏时间管理、没有紧迫感,事情没有做完依然可以倒头就睡明天再说。但转念一想,我要是也能拥有这些能力就好了,那我一定能比现在要快乐。

回看这9年里我们的合照,我确实从瘦到胖到更胖,再瘦下来,又胖起来;原本的棱角和热血被磨钝了扑灭了,又削尖再点燃,直到现在只能说是半钝半刃、忽明忽暗。这两年在茶努力成为一位优秀的规划整理师的路途上,我非常乐意做站在她背后的人,我猜想,这有点儿像早几年前她看我的状态吧。我们在做电台做书的时候,我走在前面,她跟着我;而现在我其实挺开心能做她的「经纪人」,把所有可能的资源和能力都倾注到她的事业上,看着她和行星整理事务所被更多的人看到,看到她在为自己的热爱而发光。

再用一件小事情来摒除大众对规划整理师只是在布道「断舍离」或者「收纳」的刻板印象:并非真的家里要空无一物才是好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记忆以及承载记忆的物件,通过合理的规划、放置,在你需要它的时候能够快速准确地找到它并且自然地放回去才是合适的。譬如我现在能够准确地通过大茶贴好的路标,按图索骥地找到这些来自近10年前、标记着时间的证物,它们并不需要被丢弃,也不会因为细小散乱而找不着。

有一件估计她自己都忘记了的小事情,我一直记得。之前「即刻」App还可以自定义追踪社交媒体更新的时候,她建立了一个提醒Bot,设置的项目是「当言玖的微博更新时,即刻提醒你」,这个提醒的命名是:「我的爱人朋友」。

所以她理所当然成为这个新的写作计划的第一篇。

也理所当然,我根本不可能通过一篇文章写完整我们的故事。

生日快乐,我的爱人朋友~ 🎂